为什么老马是我的唯一

黄进发的政治观: 流露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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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锐鹏写于2021年9月13日

9月11日午夜时分，黄进发在脸书上发了一篇相对来说颇多文字的中文长帖。平时很少看到他用中文写这么长的帖。他这帖，是一篇文章，但是没有题目，如果用他开头五个字来做题，就是"我的政治观"，其实很符合他文章内容主旨。

奇怪的是，黄进发怎么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用中文帖来阐明自己的"政治观"？过去这么些年来，他在各种媒体上、网络上自己发表的或接受采访的政治言论，都已经汗牛充栋了，怎么时隔这么好几年了，才来发表政治观？不奇怪吗？黄进发这位政治学学者最近一段时间频频发表了一些中文帖，内容往往很怪异，令人费解，例如，他写“政治不是爱情，政客不必纯情“。他这些中文帖，都在劝告华人 一一不然写中文帖干嘛一一别拘泥于价值观和意识形态。很奇怪，一个不惜公开支持香港黑暴打砸烧反抗中国政府、夜以继日宣扬西方式民主自由的学者，两年后的今天，突然频频告诉我们，无须如此认真拘泥民主自由的价值观？

那么，黄进发究竟要介绍自己的什么政治观？原来，他是要昭告天下，他的政治观只是“看起来很西方“，“事实上有很强的中国影响“。

呵呵，他这么一说，我懂了。我从中发觉，他很焦虑，很不安。显然，为了向华人社会“自清“，他于是写了上述文章。黄进发发觉自己贩卖了那么多年的夹带着反社会主义的西方式民主自由政治观越来越没有市场了?  黄进发知道自己鼓吹了那么多年的高举着反中旗帜的西方政治体制越来越说服不了马来西亚人尤其是马来西亚华人了?  说得更直接一点，黄进发惊觉自己被越来越多的华人读众鄙视了?  更不堪的词，我就不写了。

然而，我们可别被他糊弄了，他的所谓“很强的中国影响“，指的是中国很坏的历史文化与体制人性给了他反面的影响! 他其实是用反话再倒打中国一耙!  倒打鄙视他的华文读者一耙!   黄进发接着马上就写道，他“小学毕业前就囫囵吞枣看完了四大经典小说“，但是，“还不会理解中国人说一套做一套的专长“，须待他“到中一时读《儒林外史》才大概懂多了一些“。他所谓的“懂多了一些“，不仅是指充分理解了中国人"说一套做一套的专长“，而且，“会从中国文史中学会质疑道德治国的逻辑“。

短短前面三段文字，黄进发的文章一上来就给中国和中国人赏一个大巴掌：中国人专长说一套做一套；中国的道德治国逻辑必须质疑。

呵呵，我不知道黄进发这位留洋博士有没有读过莎士比亚，知不知道莎翁传世的37部戏剧里，其中的精华之一，就是大揭特揭、大讽特讽“说一套做一套“的人类专长!  黄进发最近忙着撮合朝野政党，我不敢指望他去看很多莎剧，建议他读一读《李尔王》，也读一读《凯撒》就好。至于西方的文艺复兴、启蒙运动，是如何出于推翻教廷“说一套做一套“的大背景，叙述起来过于宏大，我能力有限，就不费笔墨了。

黄进发炫耀他从小学四年级起就开始看《射雕英雄传》、《天龙八部》、《笑傲江湖》、《书剑恩仇录》，从而“看到人性的善恶纠缠“，再从而“用实用主义角度质疑民族大义“，又从而“轻易从道家的‘福者祸之所倚，祸者福之所伏‘循环逻辑过度[渡]到社会科学里的unintended consequence“。

黄进发和他的好朋友、同样支持香港黑暴而被我骂到弃戈卸甲而逃的庄仁杰一样，喜好掉书袋之外，还喜欢告诉大家他们早慧。这一点，我是佩服的，佩服他们敢说敢写，就不晓得有人三岁时候就用潮语背诵《三字经》的，须不须也自我介绍一下?  无聊。严肃的问题是，道家理论是“循环逻辑“么？拜托，道家理论是相生相克，不是“循环“，不是好了就变坏，坏了就变好。如果仅仅是“循环“，那你黄进发岂不干脆就如你自己所说的做个“吃瓜子的观众“就好，那么忙碌吆喝干嘛呀？ 人或物，始终相克，就万劫不复；始终相生，就欣欣向荣。这才是道家的思想。如果人间的好坏仅仅是“循环“，为什么欧洲会有历时长达千年的黑暗？何况，如果你能如此把道家理论和社会科学联系起来，那还整天鼓吹一人一票的西方式民主政治体制干嘛呀？“无为而治“不更好吗? 

黄进发三种语文写文章，我是佩服的，但是，看了金庸的小说竟然可以学到“用实用主义角度质疑民族大义“，我就五体投地了。整个中华文明的主体是民族大义，没错，但是整个中华文明的实质也是实用主义呀，什么时候中华民族的民族主义和实用主义对立起来了?  中华文明不是老被西方学者批判过于实用主义吗？不也常常被西方讥笑没有哲学吗？你说，究竟这武侠小说怎么读，才能读到“用实用主义角度质疑民族大义“?  五体投地。

黄进发接着说，他“更早“的时候读《成语故事》，中学时读《古文观止》、《战国策》，对战国典故“心往神驰“，那是一一他说的一一"中国被大一统前思想奔放的狂飙年代“。黄进发好像特别推崇他“没有看完“的《战国策》，因为“里面没有道德训话的微言大义“、“没有为当政者作道德粉饰的历史经验/修辞“!  他说，就因为读了这样的书，所以他后来读大学时，“自然接轨公共选择理论（Public Choice Theory)，对任何国家都有健康的存疑态度但却不至于变成‘看破世情‘的愤世嫉俗(cynicism)“。

坦白说，我看不懂早慧又博学的黄进发上面这一段话的逻辑。我也很惊讶他怎么会认为中华文明的精华就在“没有道德训话的微言大义“的《战国策》里。你要到《战国策》里找道德训话微言大义，那就好比要到《君王论》里找耶稣的爱世人。牛头不对马嘴嘛！Cynicism也叫做现代犬儒主义，黄进发没有成为犬儒，很好，但是，它跟中华民族文化和历史什么鸟关系啊！不晓得黄进发知不知道，中国人有句话，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  书不仅不能偏读，而且，还得配合心智发展阶段来读，别走火入魔。

黄进发接着又说了，“我对中华文化深深感恩“。注意喔，他这话就像我说希盟的人应该对前首相纳吉深深感恩一样，意思就是，没有纳吉那么贪又那么蠢，哪有希盟上台的机会啊!  可不，黄进发接着就把话撂明了：“数千年循环的杀戮、多少满门抄斩的血泪、‘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大家看到了吗，他兜了一个大圈子，要说的是，中华文明就是充满杀戮的血泪！唉，黄进发是要说西方五千年来或者三千年来，都是欢天喜地歌舞升平吗？我建议他去youtube看看《耶路撒冷三千年》之类的导读节目，看看可有比中国历史上少一丁点杀戮。整部欧洲史难道不就是一部杀戮史吗!

黄进发中国文史半懂不懂，他不知道春秋也好，战国也罢，都是周朝的天下，中国从轩辕黄帝以来，就是“大一统“，春秋战国“思想狂飙“，恰恰就是士人各展所长要帮助诸侯一统天下，《战国策》里的鲁仲连“义不帝秦“，也压根儿不是反对一统，相反，是反对秦国窃占周朝那个据说活了120岁的周赧王的天下！博士能不能多读一点书才来论述中国历史文化？能不能别老拿着《战国策》里的“义不帝秦“糊弄人跟着他反中？黄进发忙着撮合朝野政党，要他去翻陌生的书，恐怕不实际，我倒建议他，就近看一看最近一期《亚洲周刊》（9月6日-9月12日)里香港中文大学社会学系荣休教授张德胜的文章《秩序与自由：中西文明的分际》。张德胜教授高屋建瓴概括出，中国文化的核心是“秩序“，之所以重视秩序，是针对春秋战国时代的“失范“所导致的无序状态；而西方奉“自由“为圭臬，则是因应中古时代宗教及封建强权的压迫。

中西文明的发展，都各有其大背景，我不说哪个好，更不会说哪个坏，反正，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个民族要如何生存发展，自己选择道路就是，外人无须多话，不管黑猫白猫嘛，如果发展得好，外人就更加没资格说三道四。黄进发却偏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当今的中国乃至中华文明说得如此不堪，这一点，正常情况下的华人学者是不会做也不能做的，因为，用中文诋毁中华文明，这对使用中文的读者没有一点好处，对马来西亚华人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试问，我们支持美国英国把中国文化打趴了、经济打趴了、政治打趴了、军事打趴了，对马来西亚华人究竟有什么好处？

黄进发虽然是学者，论述这方面的问题时，却老爱以偏概全。他写道，“今天一些人念念有词把马来西亚今天的困境怪罪于‘西方一人一票的民主‘，看不到马来西亚当今政治结构的缺陷根本不符合‘一人一票‘的标准‘........看不到一党独大就只可能是马来慕斯林民族主义的大一统，或者都看到了但因为爱‘祖国‘14亿人民多于本国3千万人民而非[要]合理化中共的一党专政不可........“。他这一段话是令人生气的。首先，做为知名学者，他上面画蛇添足的话语，极为可恶。请问，究竟何凭何据，说(华人)"爱祖国14亿人民多于本国3千万人民"? 究竟何凭何据，说(华人)"非要合理化中共的一党专政不可"?  不知道他的所谓“一些人“究竟是多少，有多大的代表性? 是509的时候热烈投票的那95趴吗？请说清楚。

马来西亚当前的困境，黄进发认为是“政治结构缺陷“，“根本不符合‘一人一票‘的标准“，但是，它跟中国究竟什么关系？跟中华文明什么关系？不符合“一人一票“难道是华人的错？是中国的错？为什么要针对中国甚至针对中华文明？美国符合“一人一票“吧？怎么还需要来一个风起云涌的Black Lives Matter? 我跟黄进发不同，我不认为什么问题都跟"一人一票"有关一一不论是有缺陷的一人一票还是没有缺陷的一人一票。我用"实用主义"看问题，实事求是地寻求所有有助于解决马来西亚问题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加强与中国的关系，引导更多非华裔去接近中国、喜欢中国、接受中华文化，从而借用中国的经济实力与科技实力来促进马来西亚的发展，这是我们应该采用的方法。

黄进发表示“暗自庆幸“，他说，“如果我当年读的中文书不够杂，如果我当年因为族群歧视而走上族裔民族主义的道路，我今天大概也会觉得这些谬论是真理。“他的意思即是，要不是他读书杂，就会以为“一人一票“造成困境的谬论是真理。我读书不杂也不多，但是我没有以为“一人一票“造成马来西亚困境，更没有以为谬论是真理。我也没有天真地以为，如果“一人一票“没有缺陷了，就不会造成困境。福山(Francis Fukuyama)最终都尴尬承认“一人一票“的西方式民主没有成功“终结历史“，我们怎么还能后知后觉地跟黄进发一样以为没有结构缺陷的“一人一票“就能解决问题？福山最终都不得不承认，良好的治理，才是国家久安之道，我们难道还要跟黄进发一样去“质疑“中华文明里“道德治国“的逻辑？不傻吗？

台湾《中国时报》9月12日有篇报道，也可以帮助我们振聋发聩。那是美国知名的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 总裁何慕礼(John J. Hamre) 对台北一场视讯演讲。这位非常资深的美国前副国防部长说，美国的政治正在衰败。他以高花费的选举为例说，一个参议员当选后，6年任期里，每一个月至少须募款10万美元，才足以应付下一场选举。总统大选也令他忧虑。美国3000多个counties(县)，拜登只赢了500 个，特郎普反而赢了2500 个，但是，拜登赢的那500个县，GDP占了美国的75%! 两党议席的分野也相似，富裕的州民主党赢的多，不富裕的州则多归共和党。报道说，John Hamre语带自嘲的说，美国如果改革，需要40年时间才有成果。我想请教黄进发，马来西亚要等40年? 还是有能力做美国的老师?

马来西亚的困境有各个方面，原因也不只一端，但是，归根结底症结恰恰就是在族群问题。这一点，我的看法跟黄进发相反，但是跟李光耀一致。我不会愚蠢地去相信黄进发所说的，只要摒弃民族主义，拥抱自由民主，就能把民族歧视消弭于无形。美国人难道不拥抱民主？可怎么拥抱不了黑人的生命？

民族主义与自由民主，本质上既不矛盾也不冲突，因为它们的本质根本就不相干。如果出现矛盾了，关键原因是在于民族主义的定义出问题了，或是自由民主的定义错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就是先有民族主义，继而民权主义，后来才加入民生主义。孙中山的民权主义，完全立基于西方的民主制度，我还不知道谁有能耐提出论述，指出民权主义跟民族主义有矛盾和冲突。黄进发当然可以只信仰自由民主而不信仰民族主义。那无所谓。我倒是不知道哪门子的“民主“是只准信仰自由民主，不准接受民族主义的。

任何主义，都可能有狭隘的观点或宽广的观点。孙中山的民族主义，从“驱除鞑虏“到“五族共和“， 再到中国共产党继承，强调世界大小民族一律平等，始终都是民族主义。特郎普明说的“美国优先“，不明说的“白人第一“，也是民族主义。有必要把民族主义都一竿子打为妖魔鬼魅吗？打掉特烂铺就好，别打民族主义。

黄进发左手一把鼓吹自由主义的西式火炬，右手一把砍杀中华民族主义的洋剑，这种做法，其实对中国无伤秋毫，但是，对马来西亚则带来祸害。把中国妖魔化，把中华文明彻底污蔑，只会让非华人更不相信华人；把马中关系砍到伤痕累累，只会让马来西亚的经济困境雪上加霜。中国现在是全世界160余国(或地区)的最大贸易伙伴，少一个马来西亚，会有什么影响？马来西亚呢？去哪儿换一个像中国这么大的市场？我所主张的，恰恰就是黄进发拥抱的“实用主义“，现在，正是"实用主义"必须派上用场的时候，否则，采行不实用的政策，势必祸国殃民，也势必一如黄进发所竭力嘲讽的，成为一只“义和团鹦鹉“，只不过，这一只“鹦鹉“就不是黄进发所极尽揶揄的中华种了，而是涂抹了自由主义色彩的假洋鸟。

台湾大学心理系荣誉教授黄光国有一篇精彩宏文《余英时与自由主义的异化》(《亚洲周刊》8月30日-9月5日)，可以借用来提醒高举自由主义大旗的留洋学者。冷战中，西方古典的"自由主义"(Liberalism) 异化为"新自由主义"(Neo-Liberalism)之后，固然一度由于其市场化、私有化、全球化，风起云涌做到了英国已故首相撒切尔夫人的“开放世界经济“，但是，有识之士也都已经看到，这个新自由主义也成了当今世界问题的根源，资本力量越来越可怕，贫富鸿沟也越来越大，即便是最民主自由的美国，90%的人民只能分配到20%的财富，而10%富裕阶层占去了80%财富，其中最顶尖的0.1%富豪就占了全国财富的20%。马来西亚现在相对不算严重的贫富差距，都已经随时可能引发冲突了，还要学美国吗？

黄光国说，关心社会科学的知识分子，一定要先了解自己的生命处境。我说，华裔学者，岂能不知自己的生命处境而胡乱去做一只假鹦鹉? 我学习语言学时的主要课本老师、美国著名公知乔姆斯基（Noam Chomsky），就因为清晰地看到自由主义的祸害，转而进入政治学、社会学、哲学领域批判美国，著书立说，醍醐灌顶，把美国定为世界第一号“流氓国家“。请问，我们要亦步亦趋追随世界第一号流氓国家吗? 

最后，谨借黄光国文章末段文字，与黄进发共勉：“在世界局势面临剧变的今日，以‘自由主义‘自命的华人知识分子，如果不先了解自由主义在西方国家中的异化，怎么可能跳脱‘拔剑回顾心茫然‘的心理困境？“#